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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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位亨利·埃默里·珀森是我们的珀森的父亲,他可以被描绘成一个良善诚挚的可爱小老头,也可以被描绘成一个无耻的骗子,依观察者看问题的角度和立场而定。有许多手写的东西在自责的黑暗中,在无可挽救的地牢里四处流传。一个中学生,尽管他像波士顿扼杀手一样强壮——伸出你的双手来,休——如果他的同学全都不断讲他父亲的坏话,他是对付不过来的。和几个最令人讨厌的同学笨手笨脚地打过两三次架之后,他采取了更精明更有效的态度,即不苟言笑地半默认。当他回忆起当年的这种做法时,自己都感到震惊。但是通过这种奇特的良心扭曲,自己感受到震惊反倒成了一种自我安慰,可以证明他并不完全是一个怪物。直到那一天为止,他每想起自己的一些不良行为就会有一种负罪感,此刻该采取措施来摆脱这种心态了。再痛苦也得把它们处理掉,就像曾经处理学校当局扔给他的里面装有假牙和眼镜的纸袋一样。他能求助的唯一亲人是远在国斯克兰顿的一个姨父,姨父越洋劝他在国外把遗体火化,不要运回国内。这一办法虽然比较不可取,但是实际操作起来,许多方面的确比较容易,最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这办法可以让他立即摆脱那可怕的尸体。

大家都很配合。特别需要感谢的是美国驻瑞士的领事哈罗德·霍尔,他发挥了很大作用,给我们这位可怜的朋友提供了一切可能的帮助。

休为两件事激动不已,一件是总体的,另一件是具体的。先是获得解放的总体感觉,如沐春风,欣喜若狂,干净利落,生活中的大部分晦气一扫而光。具体的是他很高兴地发现了父亲一只虽然破旧但却鼓鼓的钱包,里面有三千美元。和许多具有神秘天才的男青年一样,他在大叠钞票里摸到了直接令人欣喜的厚度;他的生活能力不强,没有赚更多钱的野心,不为自己未来的生计而担忧(后来得知,这些现金相当于他实际继承的遗产的十分之一强,他的这些性格特点就都无关紧要了)。就在那同一天,他迫不及待地搬进了比原来高级得多的日内瓦寓所,主餐吃美国龙虾,还到他住的旅馆后面一条小巷子里去找他的第一个妓女。

由于光学的和肉体的原因,性爱的透明度比许多其他复杂得多的东西低。可是,大家知道,休在自己的故乡曾追求过一位三十八岁的母亲和她十六岁的女儿,但是在和第一个做爱时出现阳痿,和第二个做爱时不够大胆。台上。他的手写稿令他着迷,那一页纸上的混乱笔迹在他眼里竟然是井然有序,污渍成了美妙的图画,旁边空白处匆匆写下的文字仿佛成了翅膀。他没有着手整理自己的文件,而是拔出便携式墨水瓶塞,手里拿着笔,走近交易台。

休·珀森跟着萍水相逢的女子走下又长又陡的台阶,来到她喜爱的街角,他们曾在那里一别多年。他原本希望,那女孩会留他到第二天早晨——这样他就可以在旅馆少住一个晚上,在旅馆房间里,每一个僻静的黑暗角落都让他感受到已故父亲的存在。可是当她看出他有意留下来过夜时,她误解了他的意图,冷酷地说,要让这样一位蹩脚的演员恢复状态,必须花费太长的时间,干脆把他送走了事。然而,让他睡不着觉的并不是鬼,而是沉闷的心情。他把两扇窗户全打开,窗户面对比它低四层楼的停车场。头顶有一小弯新月,月光太微弱,无法照亮朝着看不见的湖泊方向渐次递降的房屋屋顶。有一个车库的灯光让人能辨认出通向一片杂驳阴影的凄凉阶梯的台阶。一切都很暗淡很遥远。我们这位珀森有恐高症,他感受到地心引力要把他拖下来与黑夜和他的父亲相伴。他小时候曾多次在睡眠状态中赤身裸体游,幸亏熟悉的环境保护了他,直至这种怪病逐渐消失。今天晚上,他身处一座陌生旅馆的最高楼层,没有任何保护。他把窗户关上,坐在一张扶手椅里,直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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